阴山脚下爱心井,南沟村靠天吃饭的时代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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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我们来到阴山脚下的卓资县十八台镇南沟村,这个村子距离黄河边上的呼和浩特仅70多公里。
阴山下,这几个字犹如密码,只要听到,人们往往会不自禁地随口念出敕勒川,阴山下的北朝民歌。并自行脑补出水草丰茂,草低见牛羊的画面,似乎塞外苦寒之地的阴山山麓是一块流淌着牛奶的富庶之地。
阴山位于内蒙古中部,东西走向,与胡焕庸线打了个交叉。阴山处于是草原与荒漠草原的分界线,海拔较高。除了阴山南麓有相对充沛的雨水,其他地方条件艰苦。卓资县的南沟村正是如此,这里水不深,土不厚,天寒霜早,三春少花,是内蒙古自然条件最为艰苦的地带。年平均降水量360毫米,年蒸发量达到2000毫米。
但6月的南沟村令人意外,四下一片葱绿。村里人讲,刚下过了一场透雨。不过短短的青草也仅是浅浅地盖住了地面,不过足以和山脚下慢慢挪动羊群,配成一副经典的草原牧羊图。
这里似乎生机盎然,毫无肃杀之气,跟资料描述大相径庭。我请教同行的蒙古自治区水文地质环境监测院高级工程师韩俊明,蒸发量这么大,降雨量这么小,降水和蒸发失衡,应该会越来越旱,怎么地表上还有这么好的植被?韩俊明解释道:测算蒸发量的办法是在这个区域,计量盛在露天容器里水的年蒸发量,并不是测算土壤里水分的蒸发量。南沟村的地下水,大部分是由周边的阴山上降雨渗入地下,由地下径流,从地势高处汇集到地势较低的南沟村。但这水也就勉强足够补充部分地下水。可能主因是近年的限牧禁牧起了作用,还有刚刚下过的那场大雨也立功不小。
几千年来,这里就是靠天吃饭。在马背民族还是内蒙高原主人的时候,倘若雨水充沛,自然风吹草低头,牛羊遍地走,安安心心地逐水而居。若遇上枯水或者风灾、雪灾的年景,牧人翻身上马,度阴山,出云中,穿黄河,直扑幽燕,找中原王朝讨活路去了。虽然看起来金戈铁马很拉风,但成本真心不低,一般得不偿失。史学家们的见解是,游牧民族只要有活路,一般不会出兵中原,没事找事的是少数。但天灾每隔几年总会来一次,所以自赵武灵王在此设云中郡开始,千百年来的很长时间里,这儿都是汉胡交锋的前线。王昌龄的名句“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明白无误的表明,这里胡汉分割线,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心理界河。在这里划界,因为这里是水的荣枯分界线。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农耕文明主宰着全局,因为他们住在水多的地方。
走进近代,马背民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阴山脚下终于宁静下来,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南沟村先民们,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当地没有地表水,安顿下来的前提就是挖出一口井。南沟村有一口百年老井,深12米,砖石砌就。百多年来,全村人的吃水就靠这眼井。遇到大旱之年怎么办?82岁的侯玉莲说,“没其他办法,只有往深里去挖了。”
定居下来的南沟村民主要从事农业,但还是靠天吃饭。自治区地质环境监测院高级工程师邬广云说,南沟村地层中含水量不大,加之当地降雨量较小,所以不能开凿大面积灌溉的机井。而且这里土层浅薄,生态脆弱,同时由于山岭纵横,这里属于分水岭地区,降水很快随沟排走,不适合建造地表性水库、水利工程,算经济账也不划算,所以农田无法灌溉。
村民过活主要靠种植春小麦、莜麦、马铃薯、玉米等作物。为涵养水土,保护植被,当地早已推行限牧、禁牧。牧业已成为副业。由于降水量少,作物产量低且不稳。村里田地里的玉米,和几十公里外黄河边上的水浇地玉米相比,只有那边的一半高。马铃薯是村民主食之一,同样植株矮小,侯玉莲抖动着干瘪的下巴说,“这个长不大的,雨水多的时候长这么大。”老人伸出自己的拳头,“要是雨水少,只有这么大”,她用手指比划了个鸡蛋大小的圈。
村头正对着京包铁路、京呼高速公路。站在侯玉莲的小院门前,就可以看到呼啸而过的火车,高速公路上熙攘往来的汽车。虽然二者物理距离不到一公里,但从原始农业到现代工业化,相差几个时代?在这里,胡焕庸线又一次显示了它的强大。
城里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和更多的活路,不愿意靠天吃饭的年轻人,“逐水而居”,纷纷移居城里。侯玉莲的子孙常年在城里打工,难得回家,十几年前老伴过世后,偌大个院子只剩老人了。心气刚强的侯玉莲上身穿白花红底衬衫,下身穿暗红裤子,把半亩地大小的院子拾掇得清清爽爽,两间小屋窗明几净,墙上当代领导人的塑料张贴画,拭擦得一尘不染。靠门口种着几垄小葱、豆角也捯饬得郁郁葱葱。院中立着两口大缸,这是缺水地区常见的配置,用来盛接雨水。下雨的日子里,廊檐下接几只盆子,盆中雨水积满了,就倒入缸里。
“以前用雨水洗脸,洗衣服,扫地的水都是雨水,这样的水用多了就关节疼。”老人摩挲着关节肿大的双手。
像侯玉莲这样的空巢老人,村里还有50多个,这个20多户人家的小村子,常住居民的平均年龄为75岁。从十多米的井里提水上来,再用扁担挑到家,这样的重活,这些80岁上下的老人已经无法胜任。为照顾老人吃水,每半个多月,儿孙们从打工的城里赶回家,装满所有能装水的盆盆罐罐,但时间一久,水就变质,难以下咽。
为解决老人们的吃水问题,当地政府曾经以政府补贴的形式,鼓励当地村民在自家院中,钻小口径机井。但因为造价不菲,全村也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挖了机井。直到2016年,北方新报社联合蒙牛集团和内蒙古云曙碧公益事业基金会及内蒙古自治区地质环境监测院,推动了一个“蒙牛爱心井大型民生工程”。前文提到的韩俊明教授,已连续5年为这项工程提供技术支持。工程从2011年3月开始启动,至今已在内蒙全区建成机井72眼,加上小井的话,打井数量已超过百眼,惠及了近20万人次及几百万头只牲畜的饮水问题。阴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也受惠于此,老人院子里打好了井,每眼井成本一万元左右。在侯玉莲家,合上电闸,喷涌而出的井水在十几分钟就灌满一缸水。门口的菜地,也可以浇上水了。
“逐水而居”是人选择生活的天性,出现在荣枯线之外的南沟村,注定将要消失。再过二十年、三十年,随着这批老人的凋零,这里的清晨将再也听不到鸡鸣,这里的傍晚再也看不见炊烟,只有那口老井留在这里,作为人类遗迹。现在能做的,只有让这个过程尽量变得更温情一些。 责任编辑: a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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